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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存在的意义]

“我没想怎样啊,况且我又敢怎样呢?只不过是想恳求你陪我把这个猜谜游戏进行到底罢了,”艾尔微笑着望向对方,一咧嘴,血再次从两边嘴角溢了出来,刚好重叠上了原先几乎已经被擦抹干净的两道泪痕,“泰迪不是说了吗,圣疗术并不是万能的。”

那双依旧令人迷醉的紫色星眸里,看不到多少的羞涩,有的,只是勉为其难,是心不甘情不愿,是失望,是难过,是怀疑,以及……犹豫?

这么复杂的神情真是让人看不明白。

但看不明白也是应该的,他一个几乎什么都不懂的农奴,又怎么可能想象得到林地玫瑰和那种即强大又帅气的家伙在玩什么游戏呢?

“那个人很强,手上还拿着一柄深色的长剑,应该是哈钢打造的,不然我这种人何德何能,竟然能在有生之年接触到三样神器,这还真是……”

提到黑衣男人的武器,那两片星海瞬时就颤动了,盯着它们看的艾尔也忍不住跟着身体发颤了起来。

一激动,他就加快了节奏,笑着颤声道,“……对了,我其实已经回来过一次了,本来就已经累得够呛,打算回来直接就眼睛一闭一睁睡到天亮,哪知道运气不好,遇上那么一个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家伙。”

一边说着,他一边颤抖着松开了对方的手腕,语气也如同悄然坠落的手一样,低落到了谷底,“好险啊,天见可怜,才没让我死在那人的手”

“他想要杀你?!”

妮萨低吼着打断了对方的话,瞪着双眸一脸的惊疑与凶狠,但下一瞬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双手掩嘴,脸上的神色急剧变换,那两片星海也仿佛颤得要崩溃了似的。

“他……”艾尔偏着头,挑高了一边的眉毛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谁?”

“我……”

“我亲眼看着那个男人,从你的房间里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其实他昨天也在的,对吧?”他死死地盯着对方,语气也渐渐地由询问变成了叙述,“相比于这个,我更在意的是,你竟然可以做到心中、眼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没有问题,就不需要答案。

那双紫眸里似乎藏了千言万语,藏了无数的情绪,可此情此景,它们的主人似乎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但这不过就是无话可说而已!

打破了房间内死一般沉寂的,是艾尔带血的冷笑,既笑对方,也笑自己。

毕竟大家彼此彼此罢了,相比之下,犹有过之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充当审判者?

不过才在教堂里待了几天而已,还真就把自己当成了圣光之主忠实的信徒了?

就算是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为标准,这“百姓”也不可能是艳压皓月的林地玫瑰!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越过对方朝房门走了过去,但临到门前,染血的衣摆却被一只柔嫩的小手给抓住了,它的主人依旧是那副捂着嘴、神色震颤,却依旧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的模样。

最后看了一会,他笑着用力去推那只手,想要抢回自己的衣摆,可它揪得很紧很紧,就算是把它捏得发红,把它蹭破了皮,都始终是不能让它松开分毫,“松手吧,你看我这一身都是泥污和血,可别把你给弄脏了。”

可它揪得更紧了,也更红了,红得滴出了血,那是指甲刺破了掌心皮肤溢出来的血,神造物的血都艳丽得如此地与众不同。

“该拥有的跑不掉,不该拥有的,就算嚼碎了吞进肚子里最终也会被拉出来。”

他艰难地将被揪住地裘皮外套脱了下来,但缓缓把头低下的妮萨又揪住了他贴身的双层内衬。

“你是想让我死在这里,还是想让我去找泰迪?”

话音刚落,那只小手就猛地缩了回去,却仍旧握成了拳头,握得很紧很紧,仿佛想要将什么留下,又像是想要将什么给捏碎,因为这种力道,刺入掌心肉中的指甲也陷得更深了,原先只是时不时滴落的鲜红也几乎在空中连成了一串项链。

所以它想要抓住的,绝对是能抓住的东西。

“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样一个无法形容的家伙,她的存在是否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特别的使命之类的,当然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不过今晚上这问题算是有了个答案。”

顿了顿,他轻触着自己的胸口,言语之中带上了溢出的些许羡慕与怨恨,“那个家伙跟你是同类,光是听声音,就任谁都不会对他相貌的优秀程度产生丝毫的怀疑,而且他还很强大,无论是作为伴侣还是保护者,对你来说都是最合适的选择……”

对方猛然摇起了脑袋,齐肩的棕丝搅动起了依旧令人迷醉的谎言,他深吸了一口,让其化作了胸中的疼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哼……既然瞒着我,那就肯定是不想对我现在所做的事情产生影响,你……你们就放心好了,该做的我还是会做下去的,毕竟不做的话,又该干点什么好呢?

其实吧,我还得感谢那个人,要不是他,我也无法想明白自己的使命,也无法将内心深处缠绕在‘支柱’之上的恐惧给驱除掉,总而言之,我明了了,大彻大悟、再无迷惘,我也解脱了,我并不是什么守护者,只是根须之下的一滩还算有点养分的烂泥。

但能为林地玫瑰提供养分,我无比自豪!”

说完他就猛地打开门,带着自己的崩溃逃了出去,奔逃着越过了靠坐在门边的一个正在小鸡啄米的黑影,尽管看不见脸,但就那头棕长直以及此种行为来看,这人应该就是塞佩尔无疑了。

女骑士不在,这很好,艾尔也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更没考虑过要去找可能已经和女骑士相拥而眠的圣疗觉醒者。

毕竟一个缺了一根木头的木桶,任人如何修补其它的损伤,都已经无法阻止桶内物质的流失殆尽,那既然如此,又还有什么修补它的必要呢?

他越过了淘金者,越过了自己暂住的、却已经不再能让人安然入睡的居所,过程中身后似乎传来了妮萨紧随而出的脚步声,但它立即就被淹没在了更多的脚步声里,被冲溃成为了一种错觉。

一支巡逻骑士恰好巡视到这边,他们从裁决三院的院门进来,尽量压低脚步声在天井里绕了两圈,然后又原路退了出去。

躲在柱子之后的艾尔等巡逻骑士们离开后,也迅速地离开了这里。

其实他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又要去找谁。

若是格兰在的话,或许他们可以聊聊关于冰枪术释放诀窍的问题,毕竟那家伙似乎对这方面的东西很感兴趣,然后将话题聊开后,可以诉诉苦什么的,但关键是,他们似乎也不太熟,和别人诉苦这种事,其实就等于是在往人家的脸上扔屎,区别只在于屎是冷干硬,还是温湿软。

要么去找温克多老头?

……

不行,虽然主教大人那因为佝偻而略微凹陷的胸膛肯定能容纳一切,但他被压弯了的脊梁似乎已经承载了太多的太多。

或许该去铁贝他们的临时驻地?

……

算了,艾尔甚至都想不起来临分别前,他到底是和红蛛等人发生了什么样的对话,只记得自己似乎是拒绝了某种提议。

他需要展露给那些人的,是另一种形象,而不是这种如刚刚从赌场中被人给轰出来,输光了一切的失魂落魄。

那除此之外,还能去哪,还能去找谁呢?

一张张的人脸越过眼前,他左思右想,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着想着,周围的环境变了,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火焰玫瑰的木质牌匾。

从外边来看,哪怕是日日热闹非凡的火焰玫瑰,在这种时间段也多出了一分清冷的味道,这种感觉就像是俏佳人卸了妆,妖娆消退,露出一丝憔悴。

也不知道凡凡洗去脸上的薄妆之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想到这个女人,艾尔的嘴角扯起了细微的弧度。

但这种弧度又立即消逝于无形,不施脂粉不作遮掩的妮萨都已经这样了,鬼知道凡凡的胸腔里又是藏着怎样的一颗心?

对了,明天就是凡凡说的拍卖会了,他还没去把藏在东外城区的那袋子东西给取回来呢。

如果要去的话,就现在去,尽管这个时间段,内城东门的士兵们肯定已经将城门关闭了,但只要肯放点血,让他们开条缝应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如若不行,那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罢了。

反正现在就算是让他睡觉也睡不着,再加上如果不去的话,又能去哪呢?

进火焰玫瑰里让凡凡看笑话?

去你吗的。

主意一打定,他仿佛又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似的,急吼吼地朝着内城东门的方向逃窜而去。

午夜的维尔斯大街入眼一片漆黑,没有火把的夜行人只能沿着街道边缘的房屋墙壁顶风行走。

当五感重新变得清晰后,越来越冷的寒风将失去了裘皮外套的人吹成了彻头彻尾的鼻涕虫,冰冷会使身体麻木,因为这个,被黑衣男人踹到的胸口似乎都没那么疼了。

其实若是这街上有其他的行人的话,抢两件衣服过来应该很简单,但这附近仍在走动着的似乎只有20人一组的城卫军巡逻队,双方擦肩而过时,他们纷纷朝冻得几乎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的“难民”发出了好心的提醒“快去加入‘难民’军吧!”

说实话,抛开他们的中指不谈,这个提议其实还挺不错的,若是这些事情都了了,他可以成为一名士兵,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两相比较之下,重新回去割麦子什么的,实在不是一个好下口的选项。

越来越深入骨髓的寒冷终止于内城东门的城卫军之手,他们无法在这个时间段内打开大门,但却可以用绳索将艾尔从城墙之上放下去,甚至还可以把他拉上来,并提供一件足以抵御风寒的厚衣服。

前提条件是他必须要交代清楚自己这个时间出去干什么,以及为此支付20枚金币的高昂报酬。

这些人大概只是在夜晚中站岗站得无聊了想逗点乐子,而并不是真心想要为看起来惨兮兮、绝对不可能拿得出20枚金币的“难民”提供什么帮助。

为了不引起太多的麻烦,艾尔编了个故事,又废了点心机与演技将价格压到了7枚,3枚是用来支付衣服和出城费的,回来则是4枚。

……

埋藏那包不义之财的地方其实离内城东门并不远,城卫军将东外城区重新夺回来后,并没有来得及对靠近内城东门的这一片做出什么太大的改造,得益于此,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

尽管东外城区的巡逻队更多,但他们似乎早已经对独行的难民失去了兴致,无论是夜晚还是白天,所以除了来回花了点时间之外,取回巨款的过程即无惊也无险。

唯一令人不大愉快的就是,进城门的价格被翻了倍。

其实多给几枚金币也还是小事,但若是因此而引来怀疑那就是大麻烦,考虑到这其中存在的陷阱,艾尔在这件事情上坚决不松口,双方隔着城墙一上一下地僵持了好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展示出了足够的决心后,无聊的士兵们才嘻嘻哈哈地将他给拉了上来。

好不容易上到城墙,这些人又是扔出了一大堆的试探,甚至还有人将那件外套给抢了回去,然后还想要搜身什么的,将雁过拔毛的难缠发挥到了极致,但艾尔指着身上的泥污告诉士兵们,说自己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蹭到了不少粪便什么的,才算是糊弄了过去。

他成功地离开了内城东门,并重新缩成一团步入了夜幕。

在黑暗中,那种[一切事了之后,不如就加入城卫军吧]的念头又一次得到了加强,毕竟快乐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活着就得剥夺,如果能选择的话,那为什么要选择将自己置于墙根之下冻得瑟瑟发抖,而不是站在城墙之上得意洋洋?又或者躲在城楼里烤火温酒?!

反正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那个女人拥有了真正的守护者,米兰达会成为一名光荣的圣殿骑士,而那些仍然缩在临时驻地里的雇佣兵们,怕是没有几个能熬得过一场大战。

至于……

至于那几个女佣兵……

……

“唉……”

若是她们死了,或者重新落入了城卫军的手里,那也不过就是让她们自己的命运回归到原来的轨道上而已,若是侥幸不死,那大家就各安天命好了。

毕竟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于突围哈莫尼教堂的过程当中,谁又顾得上谁呢?

在心中做出这种定论后,他突然就被记忆中那双热切的眸子以及滚烫的柔荑给烫了一下,烫得浑身难受。

这种也不知道究竟是裹了多少层伪装的炽热对于被午夜寒风吹得全身冰冷的人来说,除了唤醒胸口处那团被冻麻木了的疼痛之外,又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感情?

那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说的人多,见过的人没有,被层层脂粉包裹起来的一堆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零碎罢了!

去你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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