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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公爵堡会议]1

酒馆小巷事件之后的第二天,公爵堡会议室。

充作会议室的房间不小,那张摆在中央的褐色木制长桌总共配有二十一把椅子,左十右十,摆在远离会议室大门那端的是主位,这些拢共加起来,还占不到会议室四分之一的平面空间。

桌子椅子都是里德最近才叫人赶制出来的,此时仍透着一股子新木的清香,它与酒香、奶香、胭脂、香水味、烟火味以及各种体味混杂在一起,融成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意为热闹的味道,天气寒冷,北风如刀,味道就在几乎全封闭的空间里持续发酵,越来越浓。

或许……这就是鸢尾花骑士之首这辈子最后一次操持这种事了,毕竟那个每次来都会把椅子坐坏的死硬派已经从内城墙上跳了下去,化作想要飞却飞不高的胖鸟,摔作一坨浸泡在血泊里的肥肉。

似乎整个洛龙城,都找不出第二个那么胖的人。

至少有资格进入这个会议室的人之中没有。

现在坐在主位上的,就是洛龙城之主,通常公爵大人会将小会议放在书房进行,大会议也是如此,来这里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书房里实在塞不下了,另一种,就是与会者之中有弗劳尔或者伍德家的代表,今天这两种情况全占了。

除去三大家族的人以外,下边的很多中小家族都受邀指派了代表人物过来,椅子肯定是不够的,好多人都站在两侧的椅子之后,静静地等待着,若是他们都如坐在椅子上的人一样,各自和身侧的人小声交谈的话,那会议室里的热闹应该不会如此的味浓声淡。

公爵大人维持着这个[面向身前的那杯热气腾腾的羊奶,绷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的姿势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没准是在倾听,听听周遭那些与今天议题完全无关的闲言碎语。

会议显然还没开始,虽然预定的时间早就过了。

等待必然是烦人的,但其实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单纯的面部表情已经和思维彻底分离了,无论是笑也好怒也罢,看起来再真是也只是虚假。

在其身后的,是站得如标枪一般笔直的六七名鸢尾花骑士,骑士们的胸口都别着一枚金色的鸢尾花徽记,它嘴唇大小,在银色甲胄的衬托之下,极为醒目,主体温润厚实,尖角锋芒毕露,竟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最坚强的盾牌,最锋利的剑刃。

坐在下首的马奥尼埃尔文子爵似乎对此颇有兴趣,总是会时不时地扫上一眼,然后继续侧头看向身侧的戴维娜伍德女士,并与之小声攀谈。

女爵士端正而坐,小小地嘬了一口一种最近才开始流行于上层、名为咖啡的黑色液体,每到这时,她经过了精心描绘的新月眉就会微微地皱上一皱,那说不出究竟是在享受还是忍受的模样出奇地好看。

这两人一个是埃尔文伯爵的亲兄弟,代表埃尔文家族在洛龙城行使一切的权利与义务,一个是替代光头胖子的新代表,代表伍德家族,一个正处于最有男人味的年纪,一个风韵犹存,他们地位相近,衣品相似,乍一眼望去,倒还真像是一对。

“……呵呵……说的也是,不过,”马奥尼将手边的糖盅和奶罐轻轻地推到女爵士面前,露了个温和的微笑,“你试试这个,加上两匙糖,一勺奶,苦涩味会变得更容易接受,香味有增无减,而且还多了一种丝滑感。”

“嗯?”

“怎么,不相信吗?”

女爵士笑着摇了摇头,随手将银杯推到了两人中间,“不是的,我只是对您的见识感到惊讶与好奇罢了。”

“这是……?”

“请帮我加吧,这是绅士的义务不是吗。”

两人相视片刻,马奥尼抬额微笑,笑着尽了“绅士的义务”,又继续微笑道,“其实我个人只是比较喜欢尝试一些新的事物而已,我认为人必须要有改变,才能证明自己活着,否则若是今天和昨天一个样,那不是白活了吗?”

女爵士巧笑嫣然,马奥尼又道,“所以它刚出现在拍卖行,我就买了一些回来研究了,不得不说,只要喝上两次,你就会发现其实苦涩并不是这种能赐予人力量与热情的液体的瑕疵,而是完美的点缀。”

“嗯哼,”女爵士重新举杯尝了一口,挑眉颔首,笑容带上了丝丝沉醉与跃跃欲试的味道,“看出来了。”

“真的?”

“呵呵……”

两人相视而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在他们对面,正悠然自得地晃着杯中酒的马奎斯也是脸露微笑,他不住地吸着酒香,借此以掩盖空气中越发浓重的各类香水与脂粉味,只是偶尔才会挑选一个呼吸的间隔,瞄上两眼自己仿佛开屏孔雀般的叔叔。

与之相邻的,是同样杯不触唇的费恩,子爵大人表面上是在盯着鲜红入血的杯中物发呆,但余光其实是在观察与会各位代表的表情。

相比之下,作为弗劳尔代表的奥利弗奥尔就并不如何的轻松惬意了,今天要讨论的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先遣军督军、将军、各团团长的拟定]。

其实有东城军作为示例,这第一个议题也没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讨论,无非就是排排坐分果果,而在此之前,司凡提和埃尔文已经在东城军那里占了不少的位置,这一次无论怎么看,都应该轮到弗劳尔和伍德拿大头了。

二嘛,则是[如何对付内城各宗事件的幕后黑手],原本第二个议题是放在明天的,但昨天下午竟然又出了个“酒馆小巷事件”,11名城卫军士兵被当街杀害,影响极为恶劣,虽然从各处抽掉来的巡逻队及时奔赴事发地点封锁周边地区,却仍旧无功而返,这显然已经不是什么顽疾了,这是内忧,是绝对会与外患相互增幅的大问题。

但对于弗劳尔以及伍德两个家族来说,目前还有个问题比之更加严重。

沙恩和莱尔德竟然迟到了!

奥利弗脸色压抑,迫切地想要和身侧穿着低胸黑色冬裙、露出两大团雪峰峭壁的戴维娜交换下意见,但人家却只顾着和马奥尼那个老孔雀眉来眼去,这是什么情况?色诱吗?!

话说这女人的胸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挺拔圆硕了?!

……

咳,还是那个秃头胖子靠谱,可那厮竟然甘愿化作落地即死的飞鸟也不愿好好地从城墙上走下来!

自杀?

活得好端端的干嘛要自杀,那厮死前还喝了不少酒,开心得不行!

谋杀?

也不可能啊,当时那段城墙上就仅有一个胖子、两名士兵,以及一张四条腿的方桌,其中一名士兵亲口证实,桌子一颤,人就跳下去了,所以这应该是一个纯粹的意外?

对了,提起这个,眼下沙恩和莱尔德竟然又都没来,难道其他人不觉得若是把这两件事摆在一起的话,简直一件比一件巧合吗?!

然而四下扫了一圈后,奥利弗开始怀疑自己正在参加的是一个娱乐性质的见面会,除去身侧这自进场后就不住地轻轻踏击着脚尖、轻轻地宣泄着紧张的兰斯以外,其他人竟然一个个都没有表现出该有的焦虑,现在这些中小家族选人到底是遵照着什么样的标准?

比如斜对面那个似乎是叫做科比特的家伙,正是朝气蓬勃、年轻力壮的年纪,却垂着脑袋,脸色虚浮,时而偷偷地打个哈欠,时而偷瞄戴维娜双手捏举在胸前的银杯,但瞧那模样,他的焦点肯定已经越过了杯子,落到女爵士露出来的突兀娇嫩上了。

被偷看的人大概也已经注意到这个了,戴维娜突然侧头看向了窥视者,举了举和胸脯重叠的杯子示意道,“科比特爵士,你对这个也有研究吗?”

眼神躲闪的科比特忙说没有,大概有些拿捏不准对方口中的“这个”究竟是指什么,女爵士嫣然一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收回了视线。

这一抹妩媚的注视险些让科比特身侧一大片站得笔直的家伙都破了功,推倒异性得到的快乐其实并不纯粹,因为催生这种快乐的欲望其实结构复杂,硬要去梳理的话,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生理需求,一类是心理需求,而征服一位雍容华贵与性感妩媚并存的女爵士显然能让后者提升到一个极其美妙的境地。

在那一瞬间,他们大概是看到了某种异想天开级别的可能,又或者是产生了什么错觉,全部都怔了怔。

几乎贴墙而站的尤利塞斯和劳伦斯显然也在此列,这两个小贵族一个尖嘴猴腮,据说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混了进来,一个平头方脸,刚刚立了功,并且家族里选定的人又恰好挂掉了,简直就是两股蓬勃向上的清流。

……

天气寒冷,从装着羊奶的木杯中飘散出的白烟渐淡,当其淡至某种程度时,公爵大人伸手举起了木杯,并将之缓缓凑向嘴边,见如此,里德也就闭上了刚刚张开的嘴,将提醒吞了回去。

眼看那杯温度刚好的羊奶就要被一饮而空,公爵大人却突然扭头朝鸢尾花骑士之首严肃道,“再去看看,派出去的家伙回来了没有。”

“是。”

里德转身走开,可他刚刚拐进了门后过道,公爵大人就立即看向了费恩的方向,连使眼色。

夹在两人中间的马奎斯被瞪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摸不着头脑,正在他想要开口询问时,费恩已经一脸无奈地趴到了桌子上,并将手里的酒杯递向了自己的老子,然后又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那杯山羊奶。

马奎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对父子隔着自己举杯轻轻一碰,仰脖开喝。

“……”

“……”

看到这一幕的与会者们纷纷止住了话头,都有些懵,而那几位鸢尾花骑士则相互对视了一眼,低头叹气。

咕嘟咕嘟……

费恩毕竟年轻,喝的又是温和的羊奶,三两口就喝空了杯子,腮帮子里包着的那些也就是一口就能咽下的事。

可恰在这时,开门声响,随之响起的,竟是里德满含惊讶的疑问。

“埃米小姐?埃您不能进去,里边正在……”

哐哐哐几下铁靴踏地声,一个身着银甲的人影已经从门后过道进入了莫名安静的会议室。

空气仿佛都凝结了那么一瞬。

“噗!”

费恩立时就忍不住了,慌忙侧头,却还是喷了马奎斯一头一脸,周遭瞬时就响起了一片那种一口气爆破到了口腔却又被死命憋住了的怪异闷哼声。

这里边是没有仆人的,马奎斯和费恩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白手帕擦拭自己。

虽然显得很是狼狈,但这两人和昂纳一样,显然根本就没把自身的尴尬当一回事,他们眼中只有惊讶而没有窘迫,眼睛看着的也不是总是僵着一张脸的鸢尾花骑士之首,而是更加靠前的那道银白色的人影。

近处的马奥尼收起脸上温和的笑容,正了正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倾向于戴维娜的上半身,女爵士则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挺身而坐,饱满的上围压上了长桌,两团雪白也因此都快要涌出来了她却似乎仍不自知。

奥利弗侧首保持着流于表面的微笑,尽量不让心中的腹诽泄露半分,可聚集在埃米身上的注意力却总是会被余光里的那道深沟以及不住钻入鼻腔的暗香分散。

“……该死的,这味道……竟然硬生生地将风韵犹存变成了花开正艳!这女人今天怎么这么有魅力……”腹诽的同时,奥利弗不声不响地举杯抿了一口杯中物,以免自己的吞咽太过于突兀。

而在这几位之后的一整桌,以及站在两侧的一大票人同样也是统统都变成了沉默的吃瓜群众,毫无保留地奉献着自己的注视。

埃尔文家的明珠总是如此的光彩夺目。

乍一眼看过去,埃米那副将长发盘起、仅在额前留了两撇刘海的模样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除此外,还有一种强烈反差感。

反差于其[原本知性美十足的容颜却突然平添了几分英气]吗?

不,这显然跟外貌无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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